作者： 朱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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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4日，沙特阿拉伯表示，将于7月份把石油日产量削减100万桶。如果需要，可能会延长减产时间。这一声明发布之际，欧佩克+在维也纳举行的一次有争议的会议上同意将目前的产量水平延长至2024年底。

沙特此举离上次减产正好过去了两个月。4月2日沙特宣布，将联合伊拉克、阿联酋和科威特等其他几个产油国从5月开始自愿减产110万桶/日。

削减产量，减少供给，供给减少，油价上升，这是经济常识。沙特为什么执意提高油价呢？

石油减产助推沙特重塑经济模式

由于市场担忧全球经济衰退，国际基准布伦特原油价格自2022年年末以来一直呈下降趋势，今年3月接近每桶70美元。而在沙特宣布石油减产后，油价上升至每桶84.93美元。这表明沙特正不惜一切代价把油价维持在令其受益的水平。

沙特在国际石油市场上是一个“经济人”，即寻求本国经济利益最大化，其减产也是为了支持国内耗资巨大的改造计划。

2022年沙特国内生产总值实现8.7%的增长率，是二十国集团中增长率最高的国家。按当前价格计算，2022年沙特国内生产总值超过1万亿美元。如此亮丽的业绩得益于原油和天然气产值激增了32.7%。但沙特并不满足于石油产业的贡献，沙特萨勒曼王储正在实施一项雄心勃勃的计划，即利用沙特极其庞大的石油收入来改造国内经济，重塑沙特的自然地貌景观并颠覆保守文化。

2016年萨勒曼王储亲自打造这份名为《展望2030》的经济改革计划。该计划旨在创建一个多元的、以私营部门为导向的经济模式，增加非石油收入，强调电子政务和可持续发展。该计划设想在沙特西北部开发新城，旨在吸引对可再生能源、生物技术、机器人、先进制造业和旅游等方面的投资，其中在人工智能领域投入200亿美元，可再生能源领域投资300亿美元。

在新能源领域，沙特有两个项目，第一个是2021年4月投产的太阳能发电厂，该厂由120万块太阳能电池板组成。第二个是风力发电，由99台风力涡轮机组成的风电场，有望创造风力发电成本最低的世界纪录。还有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巨无霸项目，一个面积相当于比利时的红海旅游度假区，度假区水面上架起多个马尔代夫风格的酒店，以及一座耗资5000亿美元、建在沙漠中的未来的高科技城市，其面积是纽约市的33倍。

沙特宏大的愿景需要大量的资金，2022年石油价格为每桶100美元时，沙特加快了行动计划，这些举措主要依赖于萨勒曼王储掌管的6500亿美元主权财富基金。2022年10月，沙特在宣布减产决定之前，其政府官员表示，布伦特原油价格需要在每桶90~100美元，才能维持沙特政府的预算平衡，这高于沙特原先确定的75~80美元油价目标区间。萨勒曼王储对沙特能源大臣的一份经济分析报告感到担忧。该报告称，油价可能会跌破每桶50美元，从而危及萨勒曼王储的巨额支出计划。

《展望2030》体现了萨勒曼王储的忧患意识，沙特经济严重依赖石油的模式应该改变了。新能源、页岩油和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的出现使沙特领导者有了危机感，不改变沙特的经济模式，沙特的可持续发展是成问题的。但沙特削减石油产量提高收入的目的能否实现不是取决于沙特单方面的意愿，而是要取决于全球石油市场的供求关系。沙特不是世界石油唯一的供应者，垄断不了石油，其原油产量占全球10%，这并不足以产生市场力量，因此其减产提高油价的结果会不尽如人意。

市场力量力挫沙特的努力

第一，几个较小产油国供应激增。伊朗、圭亚那、挪威、哈萨克斯坦、巴西和尼日利亚的石油产量自2022年秋天一直在增加，对全球石油供应构成提振。特别是尼日利亚的产出已反弹。尼日尔河三角洲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武装警卫一直在这一地区广阔的河溪和水道中为驳船保驾护航。

摩根士丹利首席大宗商品策略师Martijn Rats称：“这里冒出来10万桶/日，那里又冒出来20万桶/日”，“你开始琢磨，这个下半年市场紧俏的故事开始有一丝牵强之感”。

第二，市场担忧美国和欧洲经济疲软，石油市场做空投机。银行倒闭和对金融部门的担忧导致3月份市场大幅抛售原油，促使沙特阿拉伯和其他国家自愿减产。最近几周也出现了类似模式，由于市场仍然担心美国和欧洲的经济疲软，空头投机头寸急剧增加。布伦特原油价格在5月底到6月初的头几天跌破每桶73美元，近几周的价格下跌抹去了自4月初OPEC+自愿减产以来的所有涨幅。

4月份，沙特联手俄罗斯、伊拉克、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等国家一起进一步减产。但国际油价是由市场供求关系决定的，全球基准布伦特原油价格在4月10日前后约为每桶85美元，并不比3月初高，且低于俄乌冲突不久逾125美元的高点。

进入6月份，油价仍比去年10月欧佩克+首次减产扰动市场时低了约18%。沙特官员承认，当前油价涨幅不及萨勒曼王储的预期。此次减产将使沙特的石油日产量降至900万桶，是2021年6月以来的最低水平，这在过去10年中是很少见的，这表明沙特希望通过牺牲市场份额来支撑油价。但如此做法可能要付出高昂的代价，因为迄今为止的油价上涨无法弥补产量下降造成的收入损失。

沙特正处于经济转型计划的早期阶段，尽管非石油收入有所增加，但其政府预算在2023年第一季度陷入赤字。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沙特2023年的财政收支平衡价格为每桶81美元。

第三，俄罗斯不愿意履行减产承诺。俄罗斯承诺从3月开始减产50 万桶/日，但到5月底未能大幅减产。相反，俄罗斯一直在最大化石油产出，目的是尽可能地增加出口，以抵消欧盟禁运和价格上限而导致的石油收入下降。俄罗斯低价销售石油有利于增加对俄罗斯石油的需求。

俄罗斯不遵守欧佩克+的目标并不是新鲜事。自2016年12月签署成立欧佩克+集团的合作宣言以来，俄罗斯的产量经常超过其目标。沙特、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和欧佩克+的其他成员经常谈论欧佩克+的成功取决于与俄罗斯合作，但他们的耐心正在消退。欧佩克+的问题在于：在俄罗斯没有更好地遵守规定的情况下，进一步减产只会伤害其他产油国减产的积极性。而俄罗斯将石油销售重点转向印度和中国，也扩大了在这些国家的市场份额，使海湾产油国处于不利地位。

2020年在新冠疫情削弱全球经济和油价的时候，俄罗斯拒绝与沙特合作大幅减产以稳定价格。作为回应，沙特向市场大量供应石油，导致原油价格暴跌，严重损害了俄罗斯石油公司。6月初沙特决定每天减少 100万桶石油出口后，俄罗斯并没有跟随做出减产承诺。俄罗斯总统普京彼时表示，油价正接近“经济上合理”的水平，表明俄罗斯的生产政策可能不会立刻改变。

美国对沙特石油政策的影响减弱

长期以来，沙特的石油出口政策会顾及美国利益。但是，拜登政府与沙特萨勒曼王储的关系没有处理好。俄乌冲突后，沙特拒绝拜登提出的增加石油产量的要求。欧佩克+决定去年11月起大幅减产，随后国际油价创下2022年3月中旬以来最大单周涨幅，让本来就饱受高通胀困扰的欧美国家叫苦不迭。

拜登对沙特主导的石油减产极为不满，扬言沙特将“承担后果”。白宫助理们也宣布拜登政府将重新评估与沙特的关系。但事实证明，拜登高估了美国对沙特的影响力。面对沙特的减产政策，拜登政府束手无策。从现有技术看，新能源不能取代石油在军事上的作用，石油永远是战略物资。

高盛研究中东和北非问题的经济学家Farouk Soussa说，沙特不像以往那么愿意为了支持美国的经济利益而将自身经济利益放在次要地位。但萨勒曼王储也不会与美国翻脸，沙特先进武器依赖于美国的现实不会改变，而军事力量是沙特维持在中东地区影响力的坚实基础。

总之，沙特石油减产行动体现了萨勒曼王储增加财政收入的意愿，但个人的意愿不能操纵客观规律，石油价格最终还是要由市场决定。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天华学院商学院经济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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